
灵隐寺的晨钟刚敲到第三下,后殿倏得传来一阵鬼哭神嚎,把檐角打打盹儿的麻雀吓得集体炸毛。正蹲在香案上偷啃供果的石猴“泼猴儿”停驻看成,爪子里还攥着半块桃酥,耳朵警惕地转了三圈——这哭声不合,既不像香客丢了钱,也不像梵衲挨了罚,倒像是谁家的猪被按在了宰杀案上,憋屈得能拧出三斤泪来。
泼猴儿是后山石缝里蹦出来的野猴,因长年蹲在寺里罗汉堂的石猴雕像旁偷东西,被香客误认成“灵猴显圣”,久而久之竟成了灵隐寺一景。方丈本思把它赶下山,可这猴儿鬼精,每次都能精确躲进方丈的禅房偷喝普洱茶,一来二去,方丈也懒得管了,只当养了个活的“镇寺神兽”。
循着哭声摸到后殿,泼猴儿扒着门框往里瞅,只见一个穿锦缎袍子的胖子正趴在蒲团上哭,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把胸前的团龙补子都泡皱了。阁下站着的小梵衲急得直顿脚,手里的木鱼都快敲成了快板:“檀越!檀越您别哭了!这晨钟还没敲完呢,您这哭声比丧钟还瘆东说念主,香客都要被您吓走了!”
胖子抽饮泣搭地抬起首,一张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,眼睛眯成两条缝:“我…我女儿丢了!呜呜呜…三天了!官府也找不到,寺里的众人也说没见地…我就这样一个女儿啊!”
泼猴儿正看得兴味盎然,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咳嗽声。昂首一看,方丈正背着双手站在廊下,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:“孽畜,又在这里偷东西!”泼猴儿昆玉无措地藏起桃酥,爪子一指胖子,吱吱呀呀地比划起来——它虽不会讲话,可长年听梵衲讲经,倒也能靠手势抒发个大问候旨道理。
方丈被它比划得头疼,正要挥手赶它,忽听山门传闻来一阵喧哗。一个小梵衲慌慌乱张地跑进来:“方丈!不好了!山下济公活佛来了,说是要给我们寺里捐香油钱!”
“济公活佛?”方丈眼睛一亮,连忙整了整法衣。泼猴儿也来了精神,扒着墙根往外瞧——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梵衲摇着扇子走来,鞋儿破帽儿破,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,步辇儿哆哆嗦嗦,活像棵被风吹歪的老柳树。
那胖子一见济公,立马不哭了,领会土崩地扑往常:“活佛!求您救救我女儿!”济公扇了扇扇子,眯着眼睛端量他:“哦?檀越丢了女儿?莫急莫急,先给我打壶酒,我自在给你算。”
方丈连忙让小梵衲去打酒,济公却一摇扇子,走到泼猴儿跟前,倏得捏住它的耳朵:“你这猴儿,占着茅坑不拉屎,灵猴的名头都被你豪侈了!”泼猴儿疼得吱吱叫,爪子胡乱挥舞,却被济公捏得死死的。
当晚,泼猴儿蹲在禅房梁上,看着济公躺在方丈的床上打呼噜,心里直犯咕哝。忽然,济公翻了个身,嘴里嘟哝着:“明日午时,后山破庙,救那孩子…猴儿,看你的了…”泼猴儿一愣,只见济公翻了个身,赓续打呼噜,仿佛刚才的话仅仅梦话。
第二天一早,济公就摇着扇子下山了,说是要去化缘。泼猴儿越思越不合劲,悄悄溜进济公住过的禅房,翻出了一套破法衣和一顶破帽子,还有一把破扇子。它眸子一行,把法衣套在身上,帽子歪戴在头上,又偷了方丈半葫芦普洱茶,哆哆嗦嗦地走出了禅房。
“活佛!您怎样又总结了?”小梵衲一见它,连忙躬身见礼。泼猴儿学着济公的表情摇了摇扇子,挑升粗着嗓子“哼”了一声,然后指了指阿谁胖子。胖子一见“济公”,连忙跑过来:“活佛!您有痕迹了?”泼猴儿点点头,摇着扇子往山外走,胖子连忙跟在背面。

一皆上,泼猴儿学着济公的表情,见东说念主就打呼叫,遭受卖包子的就抢两个,遭受卖酒的就讨一口,把胖子气得直顿脚,却又不敢发作。走到集市上,一个老媪东说念主正哭着卖女儿,说是为了给丈夫治病。泼猴儿停驻脚步,抢过老媪东说念主手里的卖身契,一把撕了,然后指了指胖子。胖子一愣,泼猴儿又拍了拍他的口袋,胖子只好不情不肯地掏出银子递给老媪东说念主。老媪东说念主千恩万谢,胖子却疼爱得直抽气:“活佛,我是来寻女儿的,不是来散财的啊!”泼猴儿白了他一眼,摇着扇子赓续走,心里却乐开了花——这假扮活佛的嗅觉,还真可以!
午时一到,泼猴儿带着胖子来到后山破庙。破庙门口围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,正守着门口吸烟。泼猴儿大摇大摆地走往常,摇着扇子喊:“阿弥陀佛,檀越们好啊!”那几个汉子回头一看,见是个破衣烂衫的梵衲,顿时没了好气:“哪儿来的疯梵衲?滚远点!”泼猴儿不慌不忙,从怀里掏出半块桃酥,挑升在他们眼前晃了晃。那几个汉子一见桃酥,眼睛都直了——他们守在这里三天,早就断粮了。
“梵衲,把桃酥给我们,我们就让你进去。”一个汉子凶狠貌地说。泼猴儿点点头,把桃酥扔给他们,然后带着胖子趁便溜进了破庙。破庙里,一个小男孩正被绑在柱子上,哭得嗓子都哑了,恰是胖子的女儿。胖子一见女儿,连忙跑往常解开绳索,抱着女儿哀泣流涕。
可就在这时,那几个汉子吃完桃酥,也追了进来。为首的汉子拎着刀,凶狠貌地说:“思走?没那么容易!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,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!”胖子吓得色彩煞白,连忙掏出悉数银子。可那汉子却不餍足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泼猴儿腰间的酒葫芦:“把那酒葫芦也给我!”
泼猴儿急了,这酒葫芦是济公的宝贝,可不行给他们。它倏得思起济平允时的表情,于是摇着扇子,挑升装出一副精神失常的表情:“阿弥陀佛,酒葫芦可以给你,不外你得先恢复我一个问题。”那汉子不耐性地说:“什么问题?快说!”泼猴儿指了指我方的破法衣:“你看我像不像活佛?”那汉子愣了一下,然后捧腹大笑:“你这疯梵衲,穿得破褴褛烂的,还敢冒充活佛?我看你像个叫花子!”
泼猴儿一听,倏得跳起来,一把抢过汉子手里的刀,然后用刀指着我方的喉咙:“你们淌若不信,我就给你们扮演个‘刀砍不伤’!”胖子和小男孩吓得尖叫起来,那几个汉子也呆住了。泼猴儿心里直打饱读,它那儿会什么刀砍不伤的法术,仅仅思吓唬吓唬他们。可就在这时,它倏得思起我方频频在寺里偷喝的普洱茶,于是挑升把酒葫芦举起来,喝了一大口,然后喷在刀上。那汉子见状,合计是什么法术,吓得连忙后退。
趁他们愣神的功夫,泼猴儿一把拉起胖子和小男孩,就往庙外跑。那几个汉子响应过来,连忙追了出去。可刚跑出破庙,就见济公摇着扇子站在门口,死后还随着一群官兵。“斗胆毛贼,竟敢挟制孩童!”济公大喝一声,那几个汉子吓得腿一软,赶快就跪下了。官兵们蜂拥而至,把他们捆了个结子。
胖子抱着女儿,跪在济公眼前,千恩万谢。济公却指了指阁下的泼猴儿,笑着说:“你要谢,就谢它吧。是它先找到你女儿的。”胖子一愣,这才发现“济公”竟然是一只山公,顿时惊得口呿舌挢。泼猴儿不好意旨道理地挠了挠头,把破法衣脱下来,还给了济公。

回到灵隐寺,方丈听说了事情的经由,连忙给泼猴儿端来了一盘桃酥。泼猴儿正吃得兴味盎然,济公走了过来,拍了拍它的头:“好你个猴儿,倒会假扮我。不外,你虽莫得法术,却有一颗珍贵的心,这就够了。”泼猴儿眨了眨眼睛,递给济公一块桃酥,济公接过桃酥,放进嘴里,捧腹大笑起来。
从那以后,泼猴儿再也不偷供果了。它每天都衣服济公送它的小法衣,摇着一把小扇子,在寺里跑来跑去。淌若有香客遭受艰苦,它就会主动向前帮衬,眨眼间指指路,眨眼间帮着找东西,逗得香客们捧腹大笑。灵隐寺的晨钟依旧每天敲响,仅仅再也莫得传来过哭声,拔赵帜立汉帜的,是泼猴儿和香客们的欢声笑语。
有一次,一个书生因为科举落榜,在寺里哭哭啼啼。泼猴儿见状,连忙跑往常,把我方难得的桃酥递给书生,然后学着济公的表情,摇着扇子,指了指天上的太阳。书生愣了一下,然后幡然觉醒:“多谢灵猴指令,我显著了!一次落榜算不了什么,惟有戮力,总有收效的一天!”说完,书生擦干眼泪,向泼猴儿鞠了一躬,回身下山去了。
还有一次,两个商贩因为贸易上的纠纷,在寺里吵得面红过耳。泼猴儿跑往常,一把抢过他们手里的算盘,然后把算盘扔在地上,用爪子指了指阁下的佛像。两个商贩一看,顿时惭愧得满脸通红。他们连忙向对方说念歉,捏手言和。
方丈看着泼猴儿的一言一行,笑着对济公说:“这猴儿,倒真有几分你的风姿。”济公扇了扇扇子,笑着说:“渡东说念主何必法术,有心即可。这猴儿在笑骂间,倒也渡了不少东说念主啊。”
夕阳西下,灵隐寺的钟声再次敲响,泼猴儿蹲在檐角,看着山下的炊烟,嘴里叼着一块桃酥,脸上表露了餍足的笑脸。它知说念,惟有有它在,灵隐寺的钟声里,就恒久不会有哭声。

